亲爱的妹妹

罗莎蒙德·勒普顿

第一章 逐渐散去的柠檬味

这些凋零的记忆却让人觉得出乎意料的暖心，犹如高速公路旁令人惊讶的流星花，惹人怜悯。

只是想到你的笑，我便觉得有勇气自心底升起，于是，我走到窗边。

好在她和别人一样，对此心知肚明。他们并不打算探听出关于你的事情，只希望我能表露情感。他们盼着我将双手紧握在一起，让他们拍到我指关节发白的特写。他们想看到我痛哭流涕，脸上布满蜗牛爬过似的黑色睫毛膏泪痕。所以，我一直待在屋里。

这些凋零的记忆却让人觉得出乎意料的暖心，犹如高速公路旁令人惊讶的流星花，惹人怜悯。

我不知道有没有跟你说过，我现在有了个新习惯，每次我不愿考虑眼下的事情时，就会胡思乱想。

关键是我一向把姐姐的身份当成一种工作，一种我完全能够胜任的工作。

刚听到你失踪的消息时我整个人都蒙了，但我的感官很快变得敏锐。我看到了很多细节、看到了很多色彩，仿佛这个世界就像皮克斯的动画一样。我其他的感官也变得敏锐起来，我听到时钟的指钟嘀嘀嗒嗒地响着，椅腿摩擦油布发出刺耳的声音，我能闻到门上挂着的夹克上吸附的烟味。如同白噪声开到了最大的音量，像是我的脑子再也无法排遣掉那些无关紧要的小事。每一件事都变得异常重要。

在有些城市里，噪声喧嚣，鸟儿听不见彼此的声音。过了一阵儿，它们便忘记了歌声中的繁复和美妙。

我在一个边缘放着肮脏咖啡杯的小公共水槽上卸了妆。一转身，我看见了你。爱，刺痛了我的心。不一会儿，我看见自己看到的只是映照在一块全身镜中的我的影像。我走到近前，看着自己，却发现自己衣着脏乱，形容憔悴。

高跟鞋兴奋地发出咔嗒咔嗒的声音，这样的声音也意味着成年了。

我在想，如果有人停车搭你一程，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呢？但我不允许自己这样想你的遭遇。如若胡思乱想，我会进入一个恐怖的迷宫中而失去心智，我必须保持冷静的头脑，要不根本帮不了你。

警局的门晃荡着在我身后关上了。阴凉似水的空气如同寒冰一样拍打着我的脸。车头灯和街灯扰得人意乱情迷，拥挤的人行道令人望而生畏。那一瞬间，我在拥挤的人群中望见了你。从那时候起，我就发现相爱的人离别后容易在陌生的人群中见到彼此。

据说是这么个逻辑：当你脸上敷着面膜，穿着邋遢的睡衣出现在门阶上时，你心心念叨的人就会出现。好吧，我承认，这跟逻辑沾不上边，但我真的希望洗澡的当儿你会给我打电话。而且，我的手机还能收到短信。

“你的证词是我们这个案子的关键。”他告诉我，跟着拥堵的电梯下行时，我想象诉讼的过程就像一艘船的外壳，那我的证词就如同将船体密封的柏油，让船密不透水。

我泣不成声，眼泪簌簌而下。一直以来我真的好担心，不是担心你的孩子，而是担心你居然对一个患有囊性纤维症的孩子如此照顾、如此怜爱。托德觉得这本身就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。

第二章 一颗流星隐约划过

母亲不再规划你的未来，而是准备探究过去，总之，死活不愿谈及你的现在。

母亲突然有些崩溃，我只得扶着她。她靠在我身上，我们紧紧地依偎在一起，自从我下飞机后，我们都需要这种亲近感。我没有哭，好羡慕母亲，她的痛苦像是都随着眼泪流了出来。

人们总会以这样的话聊以自慰，“生活还得继续”，他们不明白，你的生活在继续，而你爱的人的生活却已终结，这难道不是人生莫大的痛苦？你被发现的那天已经结束，今后的每一天都不一样。希望、我和你的生活却画上了句号。

我们目光相交，同是天涯沦落人。我们如同参加同一场战争的两个老兵，战争让我们疲惫不堪，备受感情的折磨。狄兰·托马斯说得不对。死亡的确能占据上风。死亡赢得了战争，附带的伤害便是悲痛。

我来到“郊狼”酒吧，看到贝蒂娜已经把绿色的雨棚搭起来，正将那张旧木桌摆在外面。她张开双臂欢迎我，等着我前去拥抱她。要是在几个月前，我定会拒绝。幸好我现在没那么固执，没那么难以取悦了。我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，我很感激这样的肢体语言，终于没再颤抖。

我迎着她的目光：“此刻她应该好好地活着。”

第三章　如果可以忘却悲伤

我在他们的前花园等着。天色渐晚，寒冷刺骨。这个陌生的花园白雪皑皑，周遭的一切都是我不熟悉的东西。我听到圣诞颂歌在脑中静静地演奏。

而我对死亡充满同情心。我们发现拇指姑娘死在小屋里的时候，你当时才五岁，哭着用纤细的手指戳它的尸体，想发现死亡是什么样子的。十岁的我紧紧地用丝巾裹着它，总觉得尸体是受人尊敬的、珍贵的。我听见你笑话我这么在意一只兔子，但问题是，我总是相信尸体不仅仅只是灵魂的归宿。

过去，我总觉得无论我的生活中发生多么糟糕的事情，总有托德可以依附。可现在我意识到，谁都不是我的安全绳。你的尸体被发现后，我感觉自己正在下坠，垂直落下，速度之快，落差之深，任谁也阻止不了。我需要一个人同我一起，在万丈深渊中陪我冒险。

不管我的问题对她的冲击力有多大，终归有个限度。但你肯定想知道泽维尔是不是跟你葬在了一起。当然，苔丝。他当然跟你葬在一起，就躺在你的怀抱里。